廉华歆看着他，不知是说不出话来，还是无话可说。卓目睹她眸子里的睛光，由强烈而淡静，最后，一派虚无。然而，这虚无里，若有若无、捉摸不定着怨怼、绝望、无所谓，让人心悸。他像隔空打出一记重拳，却落了空，浑身的力量被化解，再也没有信心打出第二拳。

“你／一会看我／一会看云／我觉得／你看我时很远／你看云时很近。”

想起顾城飘渺的诗句。一股平地涌起的悲凉，壅塞了卓的心口。他忽然觉得像被掏空了身子，一点力气也没有了。“你出去吧!”说完，起身拿开椅子，嗵地瘫软到小床上……

廉华歆胸闷气胀。她看到他有气无力地倒在那里，生怕他又犯了老毛病，身体再生出个好歹来，就生了忧虑和怜悯；可同时又恨着他总是这么隐忍，明明看透想透，却总是这么窝囊，没有男子汉大丈夫的气概——为什么不能痛快地说：离婚吧！作为一个女人，一个平心而论，先对不起丈夫的妻子，她仍无勇气跟他提出分手，但是如果他先提出来，即使她答应了，反而她也有机会惭愧一番，反而对他心生敬意。

就这样，夫妻二人再度进入若即若离的亚冷战状态。在家里，白天，当着女儿的面，绕不开的话，还说；上了班，只是彼此谁也不打谁的电话。晚上，各自睡在卧室、书房，或者看书或者给自己的同事、朋友通通电话，仿佛那种“离婚不离家”的夫妻。卓也不再亢奋地强求夫妻之礼。

为了避免卓再度突然出现在训练场的尴尬场面，廉华歆不让王一虎到那里陪她练车了。王一虎已经知道了她和卓重新冷战，发狠地说：“我就非和你在一起不可，能怎的!”完了生她的气，说：“既是这样，他不提离婚，你何不提出来？你还在等什么!”廉华歆也不知自己到底在等什么，要等到几时，只是怔怔地站着，说不出话来。王一虎见状，不忍逼她，只得说：“那你练完了，要回家就给我电话，他不接你，我去接你，行吗？”廉华歆点了头。

廉华歆一鼓作气练车、路考，一个多月便顺利拿到了驾照。其间，卓是一次也没有去看过她、接过她。

拿到驾照那天，廉华歆心里欢喜，王一虎也替她高兴，就让她选自己喜欢的菜肴，到一家安徽菜馆请她吃饭，两人还喝了一瓶石榴酒。王一虎说：“别再跟人家提买车的事了。”廉华歆说：“我知道。”“你要实在技痒，出去采访和看朋友，就开我的车。”王一虎说，“过一阵子，我设法帮你先买一辆，现在兴分期付款购车，我也还能付得起。”廉华歆说：“拿了驾照，一直不开车，慢慢又会手生了。开车这种事，‘无他，但手熟尔’。不过不用你给我买，你为我花了不少钱了。我转到广告行业来，看来是对的，汽车市场广告经营形势越来越好，想必到年底我就能拿到一笔提成，买辆中档车的钱是够了的。”

拿到了驾照，廉华歆的生活作息恢复到了学车前的状态。这天傍晚，她回到家里，安心地逗了一会儿女儿，开始坐在客厅的沙发上教女儿认字。卓从书房踱出来，忽然问：“驾照拿到了？”廉华歆头也不抬地说：“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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