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第二十节

作品:《丁香开过

她不明白自己这是怎么了,一个与自己并不相关人为什么会如此之深地影响到她。身后,斌放肆地笑声一阵阵传来,不断地经过她的耳膜重重地落在她的心上……

下午。斌意外地出现在教室里。看到斌,铃子心里竟升起一阵莫名的喜悦。她想马上跑过去问问他,奶奶怎么样了,你还好吗?然而,当她兴冲冲地来到斌的面前,感觉到的却是斌目空一切的淡然——他的嘴角像往常一样朝着一面微微上翘,看上去像是在笑,但目光却如水一般得凉薄。他正和邻座的一个男生“兴高采烈”地谈论星期天看的电视连续剧《绝代双骄》的情节,到兴起时,竟手舞足蹈地比划起来。看到斌一副“没心没肺”的样子,铃子已到嘴边的话,却不知该从何起。她转身回到座位上,不由地难过起来,因为这一刻她觉得自己一下子理解了他——一个自尊心超强的男孩子,他不愿意让别人知道他的事,更不愿有人同情他,所以他用自己的方式掩饰着内心一切喜怒哀乐。他的心里该是多么的难过呀!想到这儿,铃子突然觉得心口有点疼,一向很少流眼泪的她,此刻,却鼻子发酸,泪正不断从心底向外溢。

铃子费尽心思终于打听出斌家的住址,准备下午放学去家里看望他和奶奶。

从办公室出来,一路上她都在想着要怎么去帮助他,或者即使不能给予他什么实质性地帮助,至少能安慰他、鼓励他,让他振作起来,好好学习,将来有一个美好的前程。铃子想着想着竟被自己感动了。

铃子心中最柔软的部分被触到了,她没有想到斌竟然有这样坎坷的经历,她最不能容忍的就是漠视别人的不幸,更何况她觉得自己伤害了那个男孩,因此更不能坐视不理。

课间,在给班主任送周记本时,铃子告诉班主任,其他人的周记都收齐了,只有斌没交,因为他还没有来。班主任,知道了,斌早上让同学带假条了,她奶奶病了,请假带奶奶去医院。“真看不出来这孩子还挺孝顺的,一直觉得他流里流气痞子味挺重的,看来看人不能光看表面呀。”在听到班主任斌带奶奶去看病,旁边的一位老师插了句嘴。“哎,这孩子其实挺不容易的,从父母就离了婚,没有管,一直跟着爷爷奶奶过,几个月前爷爷也过世了,就剩下一个老奶奶,身体又不好……”班主任轻轻地叹了口气,没有再往下。

这让铃子感到很不安,她想斌是不是出了什么事,或者斌没来和她有关,她已经意识到自己那样话确实有点过分,所以她想找机会弥补,可是她却没有找到这样的机会。想来想去,她决定去问班主任,斌为什么没来。

铃子早早儿来到学校,她希望能有机会向斌道歉。然而,当上课铃声响过,斌的座位依然空着。

又是一个星期一。

因为接下来是一节自习课,因而没有人在意斌的去向。铃子却陷入了内疚与自责之中。

看着斌钩着头离开的背影,铃子第一次发现这个男孩是那么羸弱,宽大的衣裤穿在他瘦高的身体上,像是旗杆子上挑着一面旧旗。

斌脸上的表情随着铃子的话音在瞬间凝固,继而分崩离析成无数羞辱的碎片——斌低下了头,牙齿紧紧地咬住嘴唇,轻轻地摇了摇头,迅速从书桌里拽出书包,甩过肩头,起身离开了教室。

“谁跟你是弟兄?也不去照照镜子,就你那副德性,像个流氓一样……”铃子被斌的寻衅彻底激怒了,竟有点口不择言,但话一出口她立刻后悔了。

“哎!我,你这个人怎么老是这样,我又没把你们家孩子扔井里,你范的着总是一脸贫下中农斗地主时的苦大仇深吗?”斌在后面叫了起来,“好赖咱们也是一个战壕里的阶级弟兄,就不能给个好脸吗?”

铃子没有接斌的话茬儿,反而用眼睛狠狠地剜了他一眼,放下本子转过头,不再理他。

斌从铃子不断变化着的表情中看出了端倪,一脸坏笑地,“怎么样,咱哥们儿的水平还可以吧?没给您老人家丢脸吧。”

铃子在如释重负的同时,心里突然冒出一种不出的郁闷。

斌并没有去抄铃子新写的周记,而是从她前几周的周记里选了一篇《读后感》,并且没有全照搬,只是节选了其中三分之二的内容。细看之下,这篇断章取意的周记应付的味道很浓,但在那漂亮的钢笔字的衬托下,却传递给人一种认真而工整的错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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