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间李刘二人偶然发见沈欺霜在外间当垆，兜售酒水，事事熟练，得心应手，立时明白起初分派活计时，为何她阻下龙阳道出自己所担者。自然祝大姑一意增收，无所不用其极，早就有过卖酒打算，欲借沈欺霜色相招徕顾客，且多有实验。她不欲拂祝大姑之意，心下却又有些羞赧，因此才力图尽量不让别人知晓自己在做什么。

李逍遥和刘晋元暗中瞧着一面不得不用心贩卖一面又想掩饰自己并非当垆女的畏畏缩缩的沈欺霜，各自会心而笑。李逍遥觉到刘晋元和自己动作一致后，问道：“你做什么，阿七，方才那笑容很是猥琐。”刘晋元一糗，道：“你也一样。”二人回头又瞧沈欺霜僵笑应付着大群满面猥琐神情的买酒大叔，尴尬了一阵，之后各自离开。

是日午后大堂上，刘晋元又在那向众人续讲《三国志》，虽众人于其中故事耳熟能详，但经他一讲，反倒猜不出下面会如何，大增兴味。

他讲毕后，舒了口气，又向众人微笑道：“那么，演史过后，仍同大伙儿随意白话白话。这回的是‘赵子龙单骑救主’，赵将军好不威风，在敌军中来去自如，还能把幼主救出，大伙儿却不知话本中所书与史传多有差忒。”他到这里，人群中有人道：“又来了，每到这时，什么都能给刘先儿反了。赵云是我最心喜的主儿，就害怕你把他成个其实毫无建树的殿后将军。”又有人道：“你好好听刘先儿便是了，光听书有什么意思，知道真正怎么回事才长见识。”

刘晋元强笑道：“其实这些也都是我自己所好，大伙儿随便听听，不必定要认同。”他续前语道：“话本中多为大肆铺张，道赵将军在长坂坡七进七出，如入无人之境，杀死曹营名将数十员，砍旗夺槊，如此豪雄，好来显现他的厉害。史书上却只字未提，只云他‘身抱弱子，即后主也，保护甘夫人，即后主母也，皆得免难’。想其时曹孟德急欲歼灭刘备军，方会五千轻骑疾行一日夜三百余里，哪会给敌众留下些少喘息之机？话本中却曹操因爱赵云之才下令不许放箭，未免略显荒谬。且不论赵将军武功如何，以一人之力取曹营数十员将领，实嫌太虚。若如此，一人可敌千军，以后打仗便用不着那许多人了。”

这时人群中有人道：“刘先儿，这可不一定。便举同时之例，曹营下面的典韦，在淯水一役中双手抓起敌兵来挥舞以作兵器。这般神力，乍听之下，确然不能教人尽信，可却明明白白写在史书上。他要是能上长坂坡，定可不逊于赵将军。”

刘晋元一笑，道：“或许吧。话本里再如何浓墨重笔，也无非是想让大伙儿认同赵将军武艺高强，无人能敌。殊不知这一来反倒漏洞百出，且让赵将军不光彩了。其一，玄德极为信任赵将军，遂让他管贴身近务，是以赵将军难在战场上建功，并没很大名声。曹操就算下令赵云到处不准放箭，又有几个人认得他了？其二，如若不放箭之事是真，赵将军一骑杀敌还能保全根本半点也不出奇。可史书上却是在曹军步步紧逼之下，赵将军怀抱幼主，保着甘夫人，皆得无恙。相比之下，不知是哪样更彰其神勇。”

人群中多有颔首之态、应和之声。刘晋元又道：“再下旁的，话本中刘玄德携民渡江情景确然感人，但须知长坂坡之役，皇叔却是抛下妻儿民众不管，自己先南下逃难的，他的仁德也就到此为止了。还有，关于跳井识大义的糜夫人，史书上也是没见到她的影儿。《三国志·魏志·曹仁传》倒是稍为提了几句——曹仁之弟曹纯部众于长坂一役中获刘备二女缁重。想必糜夫人不是丧生于战阵，就是一并被掳到曹营了吧，而非话本所跳井而亡。”众人听后皆有所获。

李逍遥这时把腿搭在前排桌子上，坐在后一排，双臂垫在脑后，倚着板壁悠闲听讲。他心道：“阿七还真行呢，照这么下去，大姑发给的工钱会越来越多，也不用太多时日就可攒够路途所需。”

“刘公子真是有学问呢，无怪二师姐佩服他得紧。”沈欺霜见外铺一时无客，如释重负，且回来歇下，着便在李逍遥旁边坐下。李逍遥赶忙坐正了，心道：“在这一位面前可不能有任何粗俗行止，否则她心中虽然不满，却会自己憋着不出来，到时又得闹别扭了。”

沈欺霜静听一阵刘晋元演，尴尬道：“啊，那个，好似来得不是时候。下次来早些，单听前面的书吧。”其意自然指听不懂刘晋元的史实演。李逍遥心道：“可不是嘛，这会儿都是行家的天下，这群人有多半在滥竽充数。……欺霜姑娘这句话倒甚为有趣，有时她不经意间，自然而然便显现出可爱之处。”他这生绮思，脸色却是不敢有丝毫变化。沈欺霜道：“李师兄平日也喜欢听书的吗？”李逍遥道：“你问我吗？还好，不过只是凑个热闹。我不太喜欢里面的事，要是有江湖的书，倒是想常听听看。沈姑娘如何？”

沈欺霜没料到会被反问，有些不好意思地道：“我只在被逐霓拉下山去时，陪她听过一次书。虽大家乱糟糟地坐在一起有些失礼，可当真有些意思。”李逍遥不禁苦笑，心道：“又来了，真是三句话不离老本行，此即‘克己复礼’了吧。”沈欺霜忽道：“啊，好像完了。”李逍遥抬头见刘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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