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三四岁的小男孩，挣脱爸爸的手，奔向商店门口竖起的草人。草人的胸前背后，粘了芝麻粒儿的糖葫芦，一支支红亮诱人。小男孩怔怔地望着。店老板喜欢地摸摸他的圆脑袋：“小家伙，让你爸爸给你买一串啊，又香又甜哟！”

男孩跑回爸爸身边，仰起小脸：“我要买糖葫芦！”

做爸爸的哄着儿子：“你看，你已经吃过冰激凌、果冻等等很多东西了，爸爸没有钱买了。”

“没有钱？那你不会去买点钱！”小男孩拽着爸爸的衣襟摇晃着，大声催促。

尖利的童音，引得过往行人纷纷侧目，有两个逛街的姑娘闻声对视一眼，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这是个温暖的黄昏。住宅区内的街路上，三五成群的家人悠闲地踱步、购物；广场、路边，有大大小小的孩子，或溜冰，或滑板……生活是如此有序而坦然，平静而轻松。

王一虎目睹廉华歆缓慢而艰难地独自上楼，被巨大的痛苦和不安，劈头盖脸地笼罩了。

他驱车离去，精神恍惚。转过楼角，再也踏不动油门，索性停于路边，只身在附近漫无目的地走来走去。

眼前的人间世，袒露着无边的美好祥和。而他王一虎，只能努力伪装成若无其事的样子，把身心的极度疲惫掩藏起来，仿如游鬼，跻身其中。

如果可以把他像晾晒鱼干一样剖开，摊平于地上，将他心中所有的异样暴露光天化日之下，他还是这个看起来衣冠楚楚、文质彬彬的所谓型男吗？他能给予这个世界什么形象呢？

一时间，他严重地鄙视起自己来。

是他，不但打破了自己内心多年得过且过的平静——社会和家庭都认为理所当然、合乎生活逻辑的平静——也使廉华歆，另一个可说与他的生活本不相干的女人，看似平静的感情生活，也被打破了。而这一切，竟然缘于他对她的不伦之恋。

是自己自始至终错了吗？

他不承认，无论如何无法承认。

他做不到如廉华歆所担心的那样，就这样弃她而去，从此躲她远远的，让她们的秘情犹如从来没有发生过一样，让她的痛苦与自己无关，让自己的麻烦烟消云散。

情况就是这么简单：他爱她，坚信着她也爱他。他不管这份爱有多么不伦、多么无奈、会伤及到任何人——而他，原本就有一颗多么敏感和柔软的心啊。

此时此刻，她就在离他仅有数十米远的地方，一个被冷硬的水泥和砖块包*围着的一个叫做家的地方，在一个无法为外人所道的巨大的秘密中，痛且苦着。但这个家，不属于他，他无法走近她、照顾她、陪伴她。

这个时候，他看天，天很近；他看她，却很远、很远。

双脚不听使唤，向着她家所在的楼旋踵，深深浅浅走去。

走近楼门洞时，却与廉华歆家的保姆——她的表嫂，冷丁打了个照面。

表嫂正从楼上下来，面色峻急，脚步匆匆。

她看到王一虎，认出了他，遏住脚步，盯着他。

王一虎当然猝不及防。他不能让她窥破心中的秘密，迅速调整表情，装出偶遇的样子，露出一点笑问道：“买东西去呀？”

表嫂点点头。看样子，她是一个不爱说话的女人。

点过头，她抬脚就要走。

他不知从哪里来了一股力量，问：“小廉病了？”

这真是一句神算子才会问的话。

表嫂这时就眼光不离了他的脸，再重重地把头点了点。

他在这侦探般的注视中彻底慌乱，说：“请把你家的座机号码告诉我。”

表嫂吐出一串数字。他记在手机里，说声“谢了”，转身即走。

表嫂似乎忘了着急买东西，只管盯了他的背影，直到他钻进车里，车子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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