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春江从水产局副局长位置上退下来以后，就一直不太顺。先是老太婆查出了糖尿病，本想退休以后好好地享受人生，到全国各地的名山大川去饱览祖国大好江山的秀丽风景，现在计划全泡了汤，相依相伴的老太婆成天病歪歪的，离不开他的照料，他只好蹲在家里当起了“家庭妇男”；而后不久，在省城工作的女儿，又出了车祸，虽然生命没有大碍，但行走全得靠拄两拐，自那以后，夫妻感情大不如前，经常吵吵闹闹，女儿三天两头往家打电话，一接电话就听到她哭哭啼啼的声音，老夫妻俩心里都很难受，但他们夫妻俩的矛盾，岳父母也不好多插嘴，只得多劝解劝解，老牛成天心挂两头，一年到头就没过过一天安生日子；现在，又突然遇上福虎路拆迁，自己的安身之处也保不住了。一桩接一桩的烦恼事接踵而至，真是祸不单行，三股麻绳一起断！

从拆迁指挥部领回拆迁方案，病恹恹的老太婆强撑起身子，戴起老花眼镜，逐段逐句地研究起来，看着看着，就一声接一声地嗳气，老胃病又犯了！牛春江连忙拿药给她吃。老太婆吃着药还想着拆迁的事，唠唠叨叨个不停：“老头子，我的病反正是好不了啦，女儿的事也一时半会解决不了，眼下最大的事，就是拆迁！你在官场上干了这么多年了，熟人关系也是有的，赶快想想办法，找找关系，托人到拆迁办特别是房地产估价公司打打招呼。如今的社会，办什么事都得找人，没人你什么事都办不成、办不好！你现在是下台干部了，手中没权，不比从前，人要巧一些，谦卑一些，舌头打个滚，求人不蚀本。我是个病身子，心雄力不支，家里的事全靠你。你不要一天到晚呆在家里，糖尿病是个慢性病，我离死还远着哩，你替我出去跑，路子是跑出来的，头绪是找出来的，快出去呀……”

牛春江听得不胜厌烦。可是病人气多，与她能有什么计较的。只得走出家门，到外面清静清静耳朵。下楼后，一时实在想不出与拆迁大队、房地产估价公司关系热络的亲戚朋友，又不想到街上瞎跑，腿子就不由自主的迈向隔壁那道楼梯，找住在二楼的工会副主席丛礼镇聊聊，好疏疏胸中的郁气。没想，老丛却不在家，他老婆也不知道他上哪去了。打手机联系，原来在郗守泰那儿。丛礼镇亮着粗大的嗓门直叫唤：“老牛，你快来，我和老郗正在扯拆迁上的事，刚想到叫你，你就打电话自己来‘投案’了。好，心有灵犀一点通，快过来，现在就过来！有你参加，我们三个臭皮匠，就能顶个诸葛亮，想出点奇思妙招来。要不，在老太婆面前不好交待！”

牛春江从胸中长长地吁出一口浊气。原来，受老太婆拾掇并不是自己一个，凭老郗那脾气，在老婆跟前也肯定没好果子吃。我们三个，两个下台干部，一个虽然在职却身处无权无势的部门，人以类居，物以群分，三个人同病相怜，聚到一起扯扯也好，就是想不到好门路，也能求得个心理疏通。

这样想着，牛春江刚才烦乱的心情舒缓了许多，脚步平缓地向住在另一幢楼上的郗守泰家走去。

牛春江到郗守泰家时，老郗已经为他沏好一杯热茶，两人正虚席以待。

三人都是老相识、老朋友了，也不讲什么客套话，直接他一句你一句地倒起苦水来，三人的苦水又大同异，大抵都是拆迁在即，被拆迁户们都各显神通，找关系、走后门，求拆迁大队，拜估价公司，以期拆迁中自己的房屋能卖个好价钱，而自己的老婆则责怪他们消极无能，只会呆在家里怨天尤人，十足的窝囊废！到此处，又没心没肺地彼此调笑了一番。真不愧为政界多年老干部，见多识广，每临大事有静气，具有很强的抗打压能力，面对闻谈色变的拆迁，“革命乐观主义”犹在，压力重重含笑应，青松压顶不弯腰，管它东西南北中，我自岿然不动！

着，着，三人就谈起街头巷尾听到的有关拆迁找关系的传闻来。

丛礼镇在工会，接近的基层企业职工较多，听到的传闻也多，自然话匣子一打开就收不住砣：“二位，我先给你们件昨天才听来的故事，信不信由你们。谁都知道房地产估价公司在拆迁补偿中最关键，他给你的拆迁房价格定得高，你就讨便宜，给你定得低，你就吃亏。不过，房地产估价公司中谁最关键？告诉你们，经理、科长固然重要，但你找到他们，他们还得帮你找人打招呼。其实，最关键的是那些直接到你门上测评的人。别看他们只是一般的估价师，或许还是个看不上眼的青年，但他们的权最大。你的拆迁补偿是多是少，全在他们一支笔，他能从松掌握，笔下超生，让你多补多得，也能紧测严评，死扣死算，那样一来，你就成了他的笔下冤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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